2025年“双十一”购物节临近，电商平台上一则“女装商家用A4纸大小巨型吊牌防‘白嫖退货’”的消息冲上热搜。11月10日，记者走访南宁市民族大道会展·航洋城、兴宁区朝阳路及周边多家线下女装店发现，实体门店暂未出现此类“巨型吊牌”，但线上线下商家、消费者对这一“物理防御”手段的讨论已蔓延至消费市场的各个角落——有人支持商家“自救”，有人担忧消费者权益被削弱，这场围绕“七天无理由退货”的博弈，正折射出电商时代的新消费困局。

“巨型吊牌”。网络图

记者实地探访女装店 未见“巨牌”踪影

为了解“巨型吊牌”在线下实体店的渗透情况，记者走访了多家时尚女装店。在近三个小时的走访中，记者穿梭于快时尚品牌、设计师集合店以及各类精品女装专柜，仔细查看了近百件悬挂在衣物上的吊牌。这些吊牌材质多为柔软的铜版纸或卡纸，尺寸普遍在巴掌大小，易于折叠和翻看。记者并未发现任何一款符合网络上描述的“A4纸大小、材质坚硬、难以自行拆除”的“巨型吊牌”。几乎所有衣物的试穿过程都未因吊牌的存在而受到阻碍。

记者在兴宁区朝阳路附近走访，没有看到“巨型吊牌”。记者 刘增璇 摄

“我们店里没有用过那种特别大的吊牌。”一家国内知名女装品牌的店长王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，“我们的吊牌主要承载品牌信息、成分、洗涤说明和价格，尺寸是行业通用的。线下购物，试穿是核心环节，如果吊牌影响到顾客试穿，那无疑是自断门路。”

另一家主打年轻潮流风格店铺的销售人员小李则对“巨型吊牌”的概念感到新奇。“在网上看到过图片，觉得挺夸张的。我们线下更注重顾客的试穿体验，毕竟衣服合不合身、质感如何，一穿就知道了。用那种大吊牌，估计顾客试都不愿意试了。”

记者在青秀区凤翔路、会展·航洋城等走访，没有发现“巨型吊牌”。记者 韦薇 摄

线上商家诉苦：高退货率下的无奈“自卫”

与线下的一片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线上女装卖家们的“水深火热”。根据行业数据，线上女装行业的平均退货率高达50%~60%，而在以冲动消费为特征的直播电商中，这一数字甚至可能飙升至70%~80%。这意味着，商家每卖出10件衣服，就可能有多达5至8件被退回。

更让商家们难以承受的，是其中并非因质量问题产生的退货。一位在某网络平台经营原创女装店五年的店主“清风”（化名）通过线上接受了记者采访。

“最头疼的就是‘穿后退货’。”清风坦言，“有些消费者钻‘七天无理由退货’的空子，把新衣服买去用于旅行拍照、出席婚礼，甚至只是拍个开箱视频，穿一两次后就找理由退回来。”他回忆，曾收到过一件退回的白色连衣裙，上面有明显的粉底液和口红印，还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。“这样的衣服我们根本无法二次销售，只能报废处理。我们不仅损失了这件衣服的成本，还要承担来回运费，有时还得支付清洗费用。”

清风给记者算了一笔经济账：一单恶意退货带来的直接损失，包括商品贬值或报废、发货和退货的运费、平台技术服务费等，可能高达25元以上。而一个“巨型吊牌”的成本仅增加0.1~0.3元。“这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‘物理防御’。”他表示，自从他的店铺在部分高价或易损款式上使用这种加强型吊牌后，疑似恶意退货的比例从之前的42%大幅下降至18%。“它的作用就是提高‘白嫖’的门槛。你想穿着我的衣服去参加活动？可以，但你必须破坏这个显眼的、无法复原的吊牌，这就意味着你不能再无理由退货了。”

消费者与网友：理解商家苦衷，担忧权益受损

对于商家的这种“自卫”行为，消费者和网友们看法不一。在会展·航洋城购物的市民刘小姐表示理解：“如果这样能阻止那些把衣服当‘一次性道具’的人，我觉得是好事。谁也不想花钱买到别人穿脏了的‘新衣服’。”但她同时强调，这种措施不能影响合理的试穿和退货。“如果我在家正常试穿，因为吊牌太大太硬导致无法判断合身效果，或者自行拆除时损坏了衣服，责任算谁的？”

经常网购的网友“豆豆酱”在社交媒体上评论道：“支持商家对抗‘羊毛党’！这些人把规矩玩坏了，最后成本还是转嫁到我们这些老实消费者身上，衣服可能会涨价。”她的观点代表了一部分消费者的担忧，即恶意退货行为最终会导致“劣币驱逐良币”，形成“高退货率 → 高成本 → 高售价 → 更高退货率”的恶性循环。

然而，也有不少消费者对“巨型吊牌”表示反感和担忧。网友“自由的风”认为：“这明显是过度防护。‘七天无理由’是法律赋予消费者的权利，现在商家用这种‘牛皮癣’一样的吊牌来变相限制，感觉权利受到了侵犯。万一我正常试穿，觉得不合适，但因为吊牌问题被拒绝退货怎么办？”

专家解读：平衡之困，治本之策何在？

针对“巨型吊牌”现象及其背后折射出的电商退货困境，法律专家和社会学者给出了深入的分析。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王叶刚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，商家的此类措施确实可能构成对消费者权利的过度限制，可能侵害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。“在网络交易中，消费者‘试穿’是行使选择权的重要途径。如果商家设置了无法在拆除前进行正常试穿的障碍，消费者有可能在无法确认服装是否合身、款式是否满意的情况下被迫完成交易，这将在实质上架空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。”

王教授进一步分析，商家单方面制定的“拆除不退不换”条款属于格式条款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的相关规定，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的方式排除或者限制消费者的主要权利，否则该格式条款可能被认定为无效。他强调，面对部分消费者的恶意行为，商家采取的措施必须具有合理性，不能“一刀切”地限制所有消费者的合法权利。

广西社会学者谢金甫则从社会博弈与规则建设的角度进行了剖析。他认为，“七天无理由退货”政策的本意是保护消费者权益。但在女装电商行业，一方面，部分“不良消费者”的恶意退货行为损害了商家的合法权益；另一方面，部分“不法商家”也可能利用规则阻碍合理退货。“巨型吊牌”的出现，实际上是商家与消费者之间的博弈。

谢金甫提出了“有条件拒绝退货”的平衡思路。他举例说明，对于服装类商品，如果吊牌被拆除、商品存在明显污渍、已洗涤或有正式穿着后的磨损，商家有权拒绝退货；但若消费者仅是未拆吊牌、未污损的试穿，即使因尺寸不合等非品质问题，也应允许退货。“规则设置的核心在于‘度’的把握，条件需合理，既不能纵容恶意，也不能限制合法权益。”

专家建议：

谢金甫表示，这种物理防御仅是治标之策，行业若想从根本上降低服装的退货率，需要构建商家、消费者与平台三方共治的健康生态。

商家层面，必须从提升商品品质和展示真实性入手。女装行业长期存在的尺码标准混乱、实物与宣传图差距过大（“卖家秀”与“买家秀”）是导致合理退货的重要原因。商家若不在品控和真实展示上努力，仅靠“巨型吊牌”这类堵截手段，反而会加剧消费者不满，无异于饮鸩止渴。

从消费者层面来看，应秉持理性消费的态度，尊重商家的合法权益，杜绝将“七天无理由”异化为“短期租赁”的恶意行为。

记者：韦薇/文 刘增璇/图

编辑：宁玉桦

责任编辑：农荟颖

值班编审：罗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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